即使到了現今提倡男、女平等的時代,以性別作為區分標準的爭議依舊存在。加拿大知名女門將拉比(Stephanie Labbe),今年獲得美國足球發展聯賽(PDL)男子足球隊教練錄取首肯,卻被賽會禁止加盟,原因並非技術不足,而是性別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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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1歲的Labbe是加拿大國家隊的一員,同時也是一名同性戀,曾經身任2016年里約奧運先發門將,並隨隊贏得銅牌。今年初,Labbe試訓美國PDL的卡爾加里山麓隊,獲得教練首肯加盟,事後卻遭比賽官方以性別為由,拒絕讓Labbe參加比賽。
「官方最初回應『PDL是男子聯賽,因此女子不合資格參賽』。」Labbe於社群上描述事件始末:「我已盡全力爭取,可惜不是每個人都對這事情抱持開放態度。」
事實上,Labbe的技術在試訓時已獲教練肯定,並稱她絕對有能力成為球隊的輪替門將。然而對於賽事主辦的決定,Labbe卻也莫可奈何:「被人拒絕並不代表完結,這是我面臨的一個障礙,未來我們一定會找到別的出路。」
除此之外,Labbe也在美國球員親筆論壇「The player’s tribune」為自己發聲,還原事情的經過,以及投身男子球隊訓練的經歷。只能說在性別平等逐漸抬頭的年代,即便是運動圈仍有諸多爭議值得深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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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生什麼事情,讓我嘗試加入男子足球?(What Happened When I Tried to Play Men’s Soccer)
如果你是唯一一個在男子足球隊踢球的女人,而你恰好是個守門員,這就是事情發生的原因:
如果你真的非常幸運,你的教練不會關心你是來自金星還是火星。不會在意你喜歡粉紅色,藍色或黃色,或者在意你用什麼方式上廁所。
但他會期望你能證明自己,能和團隊中其他男性守門員一樣有才華。並且為了讓你完成每一次任務 – 可能比你過去整個職業生涯中的任何訓練,更多的責任。
無論如何,你都得跟上進度。一次又一次經歷重複的訓練,直到你累到叫媽媽,你會感覺達到了極限。
而且,那也正是你自己要求的,對吧?像其他人一樣被魔鬼磨練?
你已經經歷過更艱難的比賽時刻,你期待更快的比賽節奏,你期待在球場上爭鬥,與比你高大許多的男人並肩作戰。
因為你知道,這是使你變得更好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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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月份,我參加了PDL聯盟的卡爾加里山麓隊試訓:一個小型聯盟的球隊,在訓練營第一天行程結束後,我認真地質疑我到底在做什麼。
我身高大約177公分,體格很強壯,但是我懷疑我是否有能力應付重量訓練。這很瘋狂,並不像我以前經歷過的任何事情,多年來我一直為加拿大女子國家隊比賽。
老實說,當我想要讓我的教練減少我的出場時間,因為我已經感到筋疲力盡時,有段低潮的日子,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恢復到過去的自己,專注在守門員的訓練上。
但我選擇繼續前進,沒有因此退縮。我想讓球隊走出低潮,我喜歡那種不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的感覺,並且明白自己需要比以前更努力地工作。
很酷的是,每天我都能感覺到我的腿變得更強壯了。我的手速變得更快。我的傳球選擇變得更聰明。我向自己證明我可以保持出色。
當我開始思考,讓許多不可能的事情變得真實,我清楚地知道,在某種程度上,我假設自己能夠在男子團體中保有競爭力。過了一會兒,我又忍不住懷疑自己這念頭是從哪來的。
我什麼時候開始相信,我屬於那種運動員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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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,我常常一直與男孩競爭,當時並沒有多餘的想法。
當我八歲的時候,我幻想自己能跟哥哥Kevin一樣打曲棍球。我們從小在平原長大,總是會在鄰居後院的溜冰場滑冰,父母總會帶我去看Kevin的比賽。有一天,我問他們我是否也能一起比賽?
然而當時鎮上並沒有女子曲棍球隊,我們努力打聽,找到一些願意給我機會加入的男子組球隊。
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第一天參加Spruce Grove Minor Hockey比賽—一場社區型的曲棍球賽事,沒有正式的試訓,教練只是看著我們滑冰,幫我們分隊。他們在男子更衣室外面的門上張貼球員名單,我很自豪自己名字出現在裡面,我幾乎不能停止微笑。
我闖入更衣室,佔據其中一個長凳位置,並將我的行李放下.沒有一個男孩覺得不妥。我們在那裡一起開心玩遊戲。
在滑冰場,我只是其中一名球員。我的父母總是提醒我有多麼粗野。如果不用得分,我可能在禁區內。我沒有讓任何人推倒我。我知道我和其他球員表現一樣好。
但是當我11歲時,打曲棍球變得更加複雜。
那是我才開始懂得什麼是青春期,我了解到男孩身體會有不同的變化,而且我了解到,隨著我們的身體發生變化,我的許多隊友最終會變得比我強壯。與此同時,與男孩一起玩耍變得不那麼單純了。我的教練告訴我,男孩們將開始在更衣室洗澡。他們給我看了另一個我可專屬的更衣空間。
我並沒有和任何人談過這件事,但在內心深處,我很傷心,我不得不開始與我的團隊分開。這就像是美好的幻想破滅一樣,我覺得男孩曲棍球裡沒有我的位置,所以我放棄了,和另一群女性朋友加入了另一支足球隊。
與他們在一起很單純,你知道嗎?我從未想過我會再次嘗試加入男子球隊。當我繼續踢足球時,我將自己的高度提升到了職業生涯的夢想。有時候在休賽季期間,我會和男子職業隊一起訓練,以獲得更好的訓練成效,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爭奪男子球隊的位置。
我不認為我有任何理由去做這種事。畢竟,我一直很喜歡女子足球。
我在康涅狄格大學度過了四年,在瑞典度過了六年充滿挑戰的歲月。2016年,我甚至有機會代表我的國家參加奧運,在那裡我獲得了銅牌。
但從里約奧運回來後,我真的很難找到自己對比賽的熱情。
你花了這麼多時間為這個驚人的時刻做準備,你正在經歷足球生涯的巔峰,你可以在頒獎台上微笑,為脖子上的獎牌感到自豪。
然後一切都結束了……你只能回到正常生活。並且開始捫心自問:接下來該做什麼?
自從去年秋天後,我就再也沒有接觸足球了。有些早晨我會醒來,感覺一切都變得沉重。
我為所喜愛的事情奉獻一切,如今卻失去了能量;我不再想和我的朋友們一起出去玩,因為我感到很慚愧;因為我不在是那個樂觀的自己。甚至遛狗都覺得無趣,即便毛孩子真的很可愛。
所以我讓自己脫離足球舞台,休息四個月沈澱思緒。但是沒有足球,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誰,或我想要什麼?
我只是有點失落,然後放逐自我。我想也許我需要改變一些事情,尋找新的東西,這聽起來很瘋狂,但我實際考慮過退休,或著嘗試不同的運動項目,比如手球或田徑等。
但我內心一直有個小聲音在呢喃著:再給足球一次機會!
我開始回想過去和男子球隊訓練時有多麼有趣,以及訓練有多麼苛刻。無論出於何種原因,我都想到了Hayley Wickenheiser,以及她在芬蘭為職業男子曲棍球隊效力的方式……
於是,我下了一個冒險的決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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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拉回到今年1月份,我聯繫了一些認識的男子足球教練,看看他們之中有沒有人能給我一個機會,然而他們不但拒絕了我,大部分人還告訴我絕對不可能為男子球隊效力。
他們錯了。一位朋友將我介紹給卡爾加里山麓隊的教練。當我透過電話與他交談時,我感到非常興奮。
「聽著,我不能向你保證任何東西。」他說:「但如果你能證明自己,可以在這個級別上比賽,我會根據你的表現來評估你,我不在乎你是男的還是女的,我只想要組成一支優秀的足球運動員隊伍。」
我仍然對這件事情感到雞皮疙瘩。一大清早,我走進球隊的室內訓練館,我完全準備好接受挑戰,我準備好被場上的人撞倒,這種感覺我已經習慣了……又或著被踢進我一生中更多的進球.腦子不斷浮現各種問題。
男孩們會尊重我嗎?我能贏得他們的信任嗎?我和每個人相處得來嗎?
我期待著得到寒冷肩膀的對待,換來的卻是……一堆握手致意與擊掌鼓勵。結果令我感到心安,實際上,滿滿的憂慮都被吹散了。
但是我得承認……當我在訓練前的早餐時間,向每個人介紹自己時,我很快就意識到我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成為“其中的一員”。我一直在亂揮拳頭,身為一個同性戀,用肩膀和隊友擁抱。(我猜,我是一個遵從傳統握手禮儀的女孩。)
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。隨著時間的推移,我覺得我一直在給隊友更多的理由來取笑我。
在我們的一次聚會中,我完全愚弄了自己。團隊在休息室閒逛,在PS4上玩FIFA足球遊戲 ,這對我來說是個壞消息,因為我真的不是電玩咖。當輪到我時,我花了10分鐘研究搖桿按鈕該如何操作。
我剛剛做了什麼事情?居然是讓守門員把球扔進自家的網裡。
好一個烏龍球,Nice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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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得慶幸的是,一旦我設定了目標,這些瑣事都會變得不重要。當我處於守門位置時,事情就會開始好轉。重要的是將球保持在網外。
起初十分艱難,因為每一次經歷對手,射門都比以往還要更快速,儘管我能夠看到球,但我有時難以接住它。男孩們也會迅速地融入比賽,花了一些時間來弄清楚如何指導我。
三個星期過後,我開始掌握一切,我的手更多地守住球。過不了多久,我們之間掌握到了彼此的默契。如果一次動作不到位,他們就會表示:「Stephanie,應該要這樣做比較好!」或者如果我做了一個笨拙的傳球,他們會說:「Stephanie,你需要加快速度!」
這就好比一段刻骨銘心才獲得的愛情。對我而言,意味著我終於贏得了他們的尊重。
當教練在球隊季前賽時給我打電話,我知道我已經準備好了。我甚至將那場比賽的計分板收藏起來做紀念,上面寫著我們以4-0獲勝。能夠成為季前賽第一場胜利的一份子,這感覺非常棒。當我走向場邊時,每個人都在拍拍我的背,四周圍繞著微笑與鼓勵,接下來的幾天裡,我仿佛在空中漫步般。
我想,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!
賽後某天訓練完的下午,教練把我拉到一邊……每當他有壞消息的時候,總會以莊嚴的方式把人拉到一邊。
他告訴我,當他告知聯盟官方將與我簽約時,被官方徹底否決並毫無還手之力。他說官方警告不能讓我參加比賽,因為PDL是一個「基於性別的」聯賽。因為我是一名女士,所以我無法入選名單,這違反了他們的規則。
我從未見過教練表情如此掙扎。
「我很抱歉。」他說。我的心沉了下去。感覺就像是門砰地一聲撞在了的臉上。
我盡快聯繫了PDL,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解釋,但我覺得我沒有得到任何額外的答案。我想對這個決定提出上訴,但聯盟表示官方決定已是最終決定,並告訴我可以去參加一支女子球隊。
他們說,卡爾加里山麓地區有男子隊伍也有和女子隊伍。他們告訴我,女子隊是加拿大女子聯盟中最高級別的球隊。
我覺得他們給我一個明確的信息: 快去別的球隊打球!
女子團隊的能力確實令人敬畏。但我覺得聯盟官員沒有聽到我的聲音。完全沒有。
聽著,我理解「基於性別的」對於聯賽的必要性。我明白他們存在的原因。在體育運動中,男性比女性具有一定的身體優勢,我們有不同的聯賽,所以女性不必與男性競爭,就有機會參加他們喜歡的運動,這個規定是為了保持體育競技的公平性。
但是我們應該考慮那些戰勝女性的女性們。我相信,如果任何一個女人,選擇在挑戰一個能讓她成為更好運動員的環境……如果她選擇在一個她處於劣勢的環境,並且證明自己可以應付得來,那麼她應該有權利留在這地方。這會讓團隊中每個人都有機會成長和學習,不僅僅是作為運動員,同時也是作為人類的天性。
PDL的決定令人沮喪,而且我一直都很失望。但與此同時,這些都同樣能帶來一些值得深思的好處。證據就在我的收件箱中。
自從我被禁止加入PDL聯盟以來,我收到了很多來自家長支持的信件,這些父母的女兒們想要加入男孩們的球隊,有的是因為女兒沒有機會參加比賽,就的是因為他們的女兒想要測試自己的能力。
一位母親寫信告訴我説,她的女兒曾要求去男子足球學院學習。她說她讓女兒這麼做的主要原因,正是因為讀過我的故事。這個女孩現在是球隊中的兩位領導人之一,她打得很好!
像她這樣的女孩,正是我探索如何挑戰PDL性別規則,以及採取行動的原因。這不再是關於我個人的事情了,我想為其他女性而戰,讓他們可以繼續前進。
我要感謝Tommy教練和卡爾加里山麓隊其他隊員的開放態度,足以讓我接受這一切,讓我看到了自己某些特質,並讓我有機會冒這個風險。
即使我不被允許參加任何比賽,他們也很慷慨,讓我和球隊一起訓練,直到我想出下一步該往哪走之前。
幾個月訓練以來,我已經成長了很多,我很感激短時間內形成的友誼。我現在可以自信地說,我可以在早餐時與任何一個男孩聊天……儘管我玩遊戲依舊很爛,仍然搞不懂遊戲手把該按哪些鍵。(幫幫我吧?)
但說實話,坐在板凳上乾瞪眼是件很艱難的事情,我準備回到足球場上了。這就是為什麼我很高興宣布我將在本月加入瑞典的一支女子球隊。身為一個更聰明,更強壯,更快速的守門員,我非常熱衷於回歸女子比賽。
離開山麓我會很難過,我很失望PDL沒有給我機會。但至少,當我離開時,明白團隊中的成員們,看見了我的真實身份:
專業的女性運動員。
– Stephanie Labb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