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詹喬愉
大學快畢業的時候,我開始意識到自己即將面臨工作的束縛,失去許多自由的時間,尤其是登山的時間。於是最後的寒暑假我開始瘋狂爬山,去自己想去的地方。
一個月總計在山上二十五天,只剩五天在山下。這樣的日子逍遙到沒有感覺時間流逝,逍遙到忘了身為女生每個月的困擾。記得才從根本古道上方掉了個背包,記得才陶醉於白雪覆蓋的大壩,記得才剛從干卓萬晃悠到七彩湖,記得才剛踏上新康橫斷,怎麼第一天在布新營地,就發現月事來了!?
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已經過了一個月。我是唯一的女隊員,但身上一片衛生棉都沒有!這時候也顧不得害羞了,只能把我的窘境誠實以告。隊友聽完後一陣靜默,此時頭上頂著藍天白雲,氣象預報未來一周都是好天氣,沒有人想為了這點小事毀了接下來的假期。大家掏出所有的衛生紙紗布,計算用量,有人想到最原始的方法:在沒有衛生棉的時代,不就是用布。問題是,用什麼布?用誰的布?
思來想去,只能將腦筋動到頭巾了。登高山,我們習慣戴頭巾或帽子,避免冷風吹拂頭部,別因為是女生就限制自己快速帶走體溫,引起不適。但每個人的頭巾都有著共患難的情感,或許還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小故事,應該沒有人捨得將頭巾拿出來吸血。而且上山時大家都會精簡裝備,很少人會多帶一條布。
我只有一條快乾毛巾,綁在頭上用來吸汗及保暖,也兼做洗澡巾。這條觸感柔順的毛巾陪伴我無數行程,實在捨不得剪掉當衛生棉。隊友看出我的不捨,他解開自己頭上跟我的一模一樣的毛巾,遞給我,說他還多帶了一條頭巾可以用。我伸手取來,充滿感激地將快乾毛巾剪成兩半,以便每天替換使用。快乾毛巾的吸水性佳,表面柔軟,清爽不黏膩,出乎意料地好用,不過畢竟是在缺水又刮著寒風的山上,清潔起來還是比在家裡不便。
為了清洗毛巾,隊友每天都會多取十升的水。在冬天用冰冷的山泉洗毛巾,我的手凍到快失去知覺,但這還不是最困擾我的,最麻煩的其實是乾燥。台灣氣候潮濕,任何衣物濕了都很難乾。快乾毛巾雖然比較好,但畢竟不是排汗衣,也無法長時間平貼在肌膚上用體溫蒸乾。我試著把毛巾掛在背包上吹風曬太陽,可惜效果有限。最後只好使出大絕招,在晚上煮飯的時候,把毛巾放在鍋蓋上,試圖烘乾。
隊友們全都默不吭聲,靜靜凝望著飯鍋,大概是敢怒不敢言吧,只有一位學長淡淡地說,「衛生棉貼在飯上的感覺真奇怪……」語氣中隱含著無奈。
從此以後,我每次上山都會準備幾片衛生棉備用。
不自我設限
我經常被詢問關於女性登山的問題,生理期大概是最多人會提到的困擾。女生在戶外的確有許多不便,不但天生力量體能不如男性,也還有這些生理上的麻煩事。我一直告訴自己,所有個體都有差異,「接受」是「突破」的第一步。追求的目標不用與他人比較,而生理上的限制,是讓挑戰更精彩的關卡。
女生從小到大總有諸多被耳提面命的限制,有些源於生理限制,但也有許多來自男性主義,我一向視之為成見,或當成長輩純粹的關心。最終真正限制自己的,其實只有個人的心態與選擇。
很多人質疑過,「你這個小女生當嚮導,行嗎?」我決心用實際作為,肯定地告訴他們,「當然行!」
我能做什麼,不是因為性別,而是因為我是我。
本文經授權轉載自紅樹林出版《攀向沒有頂點的山:三條魚的追尋》,原文標題「別因為是女生就限制自己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