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接招!」
「討厭~幹嘛潑我啦~」
眼前的女孩帶著戲劇性的誇張表情,一下子潑水,一下子擋水,在泳池內顧自地大笑。我們不過請她擺出在水中開心的表情,她卻自導自演起了一齣獵奇的八點檔。
她是徐安,全國女子200米仰式紀錄保持人,長著騙倒觀眾的一米七高個臉,真實身高卻在泳界吊車尾。齊耳短髮加上浮誇靈動的表情,有幾分韓劇《舉重妖精》女主角金福珠的味道。
「放飛自我」大概是對她最好的註解,什麼話都敢說,大咧咧地抱怨學校的事,還豪邁地允諾全部都可以寫。時不時做幾個無厘頭的表情,自帶幽默氣場、語氣活靈活現,聽她講話像看她演了一齣戲,就算說正經話也會讓人發笑。
若非早就知道她是優秀的游泳選手,還真以為她是表演系的學生。游泳比賽的紀錄輝煌,曾拿過全運會最多面金牌、代表台灣出戰世大運、現役仰式200米紀錄保持人……,但從徐安口中講出來,卻好像是一件平凡不過的事。並非刻意創造和追求,只是游泳對於她來說就是生活的一部份,努力做自己最喜歡的事,努力過好生活。
游泳的黑暗時刻
在升學至上的世界裡,多少人為了更好的學校庸庸碌碌,喜歡運動的孩子從小就被父母灌輸:體育不能當飯吃,用功讀書將來才能做有用的人。小學就得面臨運動與課業的選擇題,而單選的答案早已注定。幸運一點得以進入體育班繼續運動的人,許多也是以此為優勢,為自己鋪一條升學的康莊大道。
想在台灣發展體育,似乎都有難言的身不由己。可這一路上,徐安沒有選擇體育班,反而決定待在普通班中,書照讀,課業與游泳並行,利用課餘時間加入游泳隊的訓練,讓游泳成為課堂外,帶給她快樂的特別存在。
努力的人,值得被眷顧,付出的熱愛,不會被辜負。徐安自小學以來都是學校的代表隊,靠著小六的一次爆發奪牌,順利進入高師大附中,六年後更在家人的期望下進入南部名校。在水中悠遊自得,水池外的人生也是一路暢行無阻,帶著優異的比賽成績,頂著名校的光環,後青春期的人生似乎一片光明。
Google徐安的名字,跑出來的新聞都是「X大女將」,名校出了游泳國手,游泳國手來自於名校,看似雙贏的局面,徐安有些不以為然。現在的她已經離開那所學校,北上到臺科大就讀,談到那些新聞,徐安笑著抱怨:「真的很想叫他們把名字撤掉耶!」
談起原本的大學,徐安先是欲言又止,接著卻開啟連珠砲似的埋怨。學校沒有接觸過國際選手,所以沒有措施去應對他們的狀況,期待他們運動與課業並重,在施壓希望她進入亞運的同時,學業方面也絲毫沒有寬容。
「他們找學長來給我伴讀,可是他們找的時間我都在練習,他們就覺得我應該以讀書為重而不是練習。但你要我不練習,又想要我進入亞運,誰不練習可以有亞運?!」
除此之外,學校希望他們和乙組一起練習,但訓練質量本就不同的兩組怎麼一起練習?不僅學校不體諒,老師還放話要當她的游泳課!
「他們不相信我們自己在外面練習,要我們出現在乙組的練習時間,體育老師還說要當我游泳咧!我是沒差啊!當我游泳就是他自己在搞笑而已。」
代表學校參加世大運獲得佳績,表面上和學校各自風光,私底下徐安卻吃了不少苦。
「我為了世大運在期末考前一天去選拔,結果隔天回來就被當。」
經歷了這麼多,回想最初為什麼會選擇這間學校,徐安說:「可能我嬌生慣養吧,我媽又怕我離開家不會生活,就選了南部的學校。」在傳統父母的期望下,進入了大家眼中的名校,真實地面臨學業與運動的兩難,一心想游泳的徐安熬了兩年還是決定離開。
在學妹推薦下進入台科大,享受學校的自由與尊重,徐安終於過上理想中的大學生活。
最好的時光
三歲接觸游泳,好水感與生俱來,彷彿告訴她天生就該吃這行飯。「游泳」的意義在她心中逐漸明確,是從國中開始。小時候的她沒想太多,很純粹的喜歡游泳,成績好不是因為刻意追求。直到上了國中,參加越來越多比賽,了解自己的優勢和劣勢,經過不斷地調整,才找到自己的最佳狀態,更認定游泳這條路踏上了便不會再離開。
若讓游泳去定義徐安這21年的人生,她最好的時光停留在17歲。那年她在新加坡國際分齡游泳錦標賽,創造了女子兩百米仰式的紀錄,同時成為台灣女子選手此項紀錄保持人。年少成名風光無限,17歲的青春在那裡閃閃發光,但和大多數想留住青春的人不一樣,從那之後的每一天,她都拚了命地往前跑、拼了命地想突破自我。可她迎來的卻是長達四年的撞牆期,時至今日。
打破紀錄被眾人看好的她,依然是所有比賽的常勝軍,當今台灣女子仰式第一人當之無愧。但運動從來都不是跟別人比,每位選手最大的敵人,都是自己。如何挑戰自己的極限、突破自己,才是一個選手的成長。
那年之後徐安的成績一直沒有起色,每天告訴自己就算進步一點點都好,哪怕只有零點幾秒,但依舊完全找不到辦法突破,甚至有過「難道我的巔峰就停留在這了嗎?」的疑惑。
回想起最輝煌的時光,徐安說那年讓她改變最大的原因,是遇見了一位日本教練。這位教練的出現讓團隊氣氛一時之間嚴肅起來,日常練習變得格外嚴僅,大家收起會和母隊教練討價還價的心態,每天只做三件事:吃飯、游泳、睡覺。
或許受到當時氛圍感染,在那之後她的心態也漸漸有所轉變。以前比較沒有警覺心,預計六個月前要開始收心,她會拖到三個月前才上緊發條,雖然是個自律的人,但她的自律卻常晚一步抵達。
高中時每天兩次訓練,早上五點半到八點和下午三點半到七點。上大學之後則是按照課表規律的自主訓練,一個禮拜訓練六天,除了游泳,體能跟重量訓練也必不可少。現在就算沒人逼,徐安也會安分訓練,她說只要漏掉一天訓練身體就會有感覺,而且練習的獲得都是自己的。
現在的她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。
少女的冒險旅程
徐安的人生跟她本人一樣,堅定,卻又跳tone。問她除了游泳還有沒有想過其他運動,她說運動沒想過,倒是以前在鋼琴跟游泳之間做選擇!和多數小孩一樣,被爸媽壓著學了一堆才藝,畫畫、游泳、鋼琴並進,還好愛上游泳,找到了願意全心投入的事物,沒成為鼯鼠技窮的芸芸眾生。
踏上了就離不開了。
談到未來,徐安的目標一直鎖定在2020東京奧運,也毫不諱言畢業後想出國看看,可能會去讀運科,總之一定會走在游泳的路上。畢竟游泳是她的兒時夢想、年少理想、更是她終其一生的望想。
她的身上有兩處刺青,代表著她追逐游泳夢想路上的課題,每一個刺青代表著她迷失自己的一段時間,刺下的圖樣則給了她重新找回的力量。
圖樣裡有著充滿希望的無限符號、有她夢寐以求的奧運標誌,還有一句「Don’t crack under pressure.」提醒自己不要被壓力擊倒。
如同她鼓勵自己的話:
If you can dream it, you can do it.
21歲的徐安,像每個青春年華的少女一般,想自由、要快樂,笑鬧度過大學生活;也像年輕氣盛的女戰士,準備迎向更強大的戰場與敵人。取經的路自古難平,總要跋山涉水擊退妖魔鬼怪,人生的路也是如此。相信自己,堅持理想,總會找到方法突破瓶頸,總能在生活裡活出更好的自己。
TEXT:Yuan / PHOTO: Honda Yau / DESIGN: Ruth Yeh